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县城
韩瞎子父子从正城门大摇大摆走进来,城门守卫见了,打趣般笑道:“这韩瞎子不拉二胡,咋还神气上了?”
“哪里哪里,在下不过是有了买药的钱而内心欢喜。”韩瞎子毕恭毕敬地弯下腰。
守卫们瞧韩瞎子走过去,又在背后各种做手势羞辱他——反正他又看不见。
但他的儿子看的可是一清二楚,这个小男孩怒了,他不允许任何人羞辱他最敬爱的父亲,瞬间如同发疯的野牛一般冲过去,硬生生撞倒了那守卫。
“这野种,能撞到本大爷身上!”守卫怒了,从腰间抽出长刀,耀武扬威般在小韩进面前摆弄。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嘛,见了这架势都会吓的屁滚尿流。
但他错了,小韩进可不是一般的孩子,见到长刀不但不惧,反而嘲笑地说道:“叔叔,你这烂刀还不如我娘切菜的刀快呢!”
韩瞎子忽然一惊,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,在一旁怒吼道:“韩进!给我闭嘴!”
小韩进吓得一哆嗦,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朝着他吼,连忙委屈地解释:“可是,他们欺负爹看不见,在后面做手势羞辱爹……”
“快给守卫大爷道歉,磕头赔个不是!”韩瞎子站起身来,哆嗦着嘴唇。
小韩进拒绝了,他明明没有错。韩瞎子见没有动静,便示意着叫他过来,随即反手就是一推,小韩进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“如此不知礼节,顽劣成性,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!”韩瞎子拿起拐杖,哆嗦地道歉,不停地鞠躬。那守卫见了,也只好笑到:“童言无忌嘛,你这瞎子也真是……”这才放了父子二人过去。
韩瞎子拄着拐杖,艰难地朝城内走去,小韩进咬住牙关,站起身来,哆哆嗦嗦的跑至父亲跟前牵扶。走过大半晌,县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让这父子寸步难行。
“进儿……”韩瞎子迟疑一会,又温柔的问道:“刚刚摔那一下,疼吗?”
小韩进依偎在父亲怀里,嘤嘤地哭了起来:“进儿……进儿明明没有做错,爹为什么要……生气……呜”
韩瞎子抱起他,亲吻着小韩进的脸颊:“爹知道,进儿没有做错。可是啊,我们是下等人,是得罪不起任何人的,如果爹不做那么一下,他们就有可能带咱们去见县令,咱们就回不去家了。”
听得小韩进依旧在哭,他便从衣服里翻出几文铜板——这本是他用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用得,但为了安抚儿子,只好答应为其买糖吃。
韩瞎子将儿子高高抱起,笑着询问道:“进儿,哪里有卖糖的小摊啊?”
“在那边!”小韩进从他身上跳下来,急匆匆地牵他过去,韩瞎子笑的不行,连连说道:“慢点儿……”
父子二人买下糖,安心地站在路边吃起来。突然有一个男人撞过来,碰到了韩瞎子肩膀。
“你这人瞎了眼吗?”那人吼道,随即又匆匆离去。
韩瞎子小声嘀咕道:“瞎眼倒是真的,可这明眼人还能撞在我身上,等等……”
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,不见了!刚刚还安安稳稳地睡在怀里的五十两银子,不见了!韩瞎子这下慌了,连忙摸遍全身,却还是找寻不到什么。
“进儿,刚才那个人呢?”韩瞎子慌忙问道。
“那人早就跑了阿……”小韩进嗦着糖,完全没注意那人干了些什么,更不知道他们遇到了多大的灾难。
韩瞎子绝望地瘫倒在地上,嘴唇抽筋似的抖着,大腿绷直,无力地垂下头来。小韩进吓了一跳:“爹,您怎么了?”
他没有回答,儿子又问,他依旧一声不吭,冷静的让人恐怖。他只感受到腹中有一团滚烫的热流,从七窍一并冲出。他又惊又怕,连连自语。
“爹!我们还要给外婆买药去呢!”小韩进哭喊着,奋力扯着韩瞎子的衣角。
韩瞎子艰难地站起身来,无奈地说道:“进儿,带我回家……”
“可是……”小韩进刚要说些什么,却看到父亲那尴尬无助的表情,年幼的他便会意了几分,默默地牵着他朝城门外走去。
而当他们到家时,只听得韩夫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,韩瞎子那悬着的心瞬间摔落,破碎开来。当他父子二人进去问个明白时才知道,老太太归天了。
韩瞎子随即摔在门框上,残酷的现实不得不让他细细地咀嚼着人财两空的凄惨,那一刻,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。
几日后,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庄,他们一家人将其埋葬好,为其守灵。
这刘员外听说老太太死了,可是火速备了轿子赶到了他们家,韩瞎子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这样一来他借五十两银子的事情就会全败露了,而钱也丢了,这意味着他必须按照条约送东西抵债。
刘员外大摇大摆走进屋内,韩夫人见了连忙上去嘘寒问暖:“哎哟,是什么风?把刘老爷给吹来了?”
刘员外甩开字据:“你家老太太去世了,五十两银子也没用上,也该还给我吧?”
“唉?”韩夫人一脸茫然,当她拿过字据一看时才发现,竟是韩瞎子瞒着他们母子借来的白银。“这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
“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,你丈夫瞎,难道你也跟着瞎吗?这七十两白银也该交出来了吧,日子多了只怕你还不起!”
韩瞎子惊愕地抬起头:“怎么还多出二十两,我向你借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啊……”
刘员外捋顺胡子,高傲地说道:“你可是在我这放了高利贷的,可不能赖账啊,纸上可写得清清楚楚,还有你的手印!”
韩瞎子这下可慌了,他压根没有看到那张借条上写的是什么,仅仅一夜之间就多出二十两,更何况先前借的五十两也遗失了,老娘没有救到,反而债台高筑了。
“想办法准备准备吧,如果明天你还不上的话,按照借条上来写,你要把你的房产,田地和妻儿一并抵押给我!那么在下告辞。”刘员外笑盈盈地离开。
此时屋里只剩下韩家三口人,韩夫人冷笑着:“怪不得呢,凭你的本事连日常口粮都难搞,怎么会凭空变出银子来呢……”
“我还不是为了娘……”韩瞎子咬牙切齿。
“好啊!为了娘!”韩夫人暴怒,一个箭步冲上前:“那你买药了吗?那五十两银子呢!真就是忘了你眼睛是怎么瞎的吗?得了银子就往酒馆……”
“够了!”韩瞎子大吼:“你的意思是说我拿了那些银子去喝酒了?真没想到玉儿,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,还以为我是当年的那个人吗?”
“不然呢,你倒是把钱拿出来啊!”韩夫人不依不饶,伸手就去抢韩瞎子的拐杖。可他没想到,一向老实巴交的丈夫竟然生硬地推开她,摸索着朝卧房走去,顺手提起了他那沉香木二胡。
小韩进就蹲在墙角,瑟瑟发抖,这个天真的孩子还没有料到,他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困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