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摇曳,晃醒了在佛堂伏案的女子。
易衔月缓缓睁开眼,案几上一沓字迹舒展的经文映入眼帘,这是她为夫君祈求顺遂平安,一笔一笔抄的。
她不禁看得出神,心中惊骇万分。
自己明明已经死了,怎会又回到这个让她身败名裂的夜晚?
上一世,堂堂太子妃,易小将军之妹,这个身份家世双重尊贵的女子,被人发现趁着王府大火混乱,在佛堂与人私通苟且。
太子裴祎赶来时,只见衣服散落一地,祈福手稿在两具冻晕过去的身子下滚得皱巴巴,满室绮靡春色。
易衔月百口莫辩,她当真不知王府的未央阁为何起火,又为何会与夫君的亲弟弟衣衫不整共处一室。
太子怒不可遏,当即重重落下几巴掌在她脸颊。他竟不知他的发妻如此荒唐,为了私通不顾他人安危,放火烧王府!
为了皇家名誉,此事不论真伪,易衔月被废了妃位软禁,日日有人掌嘴;肃王流放,永不许回京。
许是这样还不解气,太子把她打入私牢,整整拷打了八年。
自她入狱后,易家很快被参为反贼,证据确凿,只待发落,唯剩一脉旁支得赦免。
若不是那位住在未央阁的侧妃林春宜,总给她灌着吊命参汤,她又怎能苟活这么久。
她与林妃向来不和,直到临死那天,也是这个女人来送行。
易衔月颤抖着攥紧衣袖,回忆到此,气息不稳起来。
林春宜把苟延残喘的她用烙铁烫醒,一字一句慢慢说了许多。
“你哥哥不愧将门风骨。当年皇帝召他回京,赐了白绫不要,偏偏一刀一刀挨了好几天。啧啧,走的时候本宫听说他血都流干了,皇帝真心狠啊。”
易衔月身上新伤旧伤,汩汩淌血,没一处好地方。
她说不出话来,原来哥哥当年身受和自己一样的伤,一定很痛吧。
皇帝裴祎,自己曾经的夫君,连手足都可虐杀之人,期盼他垂怜臣子,是她易衔月错付了。
耳畔响起林春宜的低语。
“如今,那人也快死了。本宫把他从太子熬成皇帝,再熬到他毒发大病,才有林家挟幼子掌权的一天。”
“也怪本宫心软,对这个废物动了真心,让林家多花不少心血。哎,但也比不上你们易家战死沙场的那几位,替别人打了一辈子江山。”
林春宜几分笑她,几分笑自己,居然相信一颗帝王心能够捂热。
“任你如何在他身边争宠献媚,还不是败在本宫手里。可怜啊,到死,他都没来看一眼你这个结发妻子。”
直到枉死牢中,易衔月才理解什么叫字字诛心,呕心泣血。
她恨,恨得心都绞痛成一团,不光为了自己和哥哥。裴祎无能,林家野心,又有谁能阻挡大燕江山易主。
可怜易家忠心,世世代代都辅佐裴家的帝王。
她出身将门,父亲武安侯战死沙场后,哥哥没有承袭官爵,而是从兵卒做起,只为了不让皇家忌惮易氏功高盖主。
听信叔父的话,为表易氏衷心无二,她请求赐婚与太子,甘愿成为囚于皇室手心的人质。
何其讽刺,易衔月简直想把祈福手稿撕得粉碎。
她知晓枕边人非良人,可没想过他早想置易家于覆灭之地。
裴祎简直妄为人,枉为夫,更遑论为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