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我们回到京城,已经是数月之后了。
犹记得在我远嫁漠格的时候,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来,回到我的凤华宫中。
宫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,我的床,我的梳妆台,我的琴都还摆在原来的地方,就连我用过的梳子,那些珠钗首饰,还有那些我不曾带走的衣裳,都还是整整齐齐的收在妆奁和衣柜中,仿佛在等着我回来。
看着这些,只让人觉得恍如隔世。
我在回京后也曾听到了一些消息,知道漠格已经打败了鞑靼,图尔克更是在战场上亲手杀死了鞑靼可汗,我想起很久之前,我被鞑靼人掳去,若不是那个鞑靼可汗用了那般卑劣的法子,兴许,我,大汗,图尔克……我们压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
“小橙子,在想什么?”阿娘站在我身后,手中只拿了一把象牙制成的梳子,在那里轻柔的为我梳着头发。
“阿娘,”我回过神来,自镜中看向了阿娘的眼睛,老老实实的告诉她:“我在想小巴拜。”
阿娘的手势微微顿了下来,她走到我面前,满是怜爱的抚上了我的面庞,“小橙子,等过些年,一切都尘埃落定了,大齐和漠格不再打仗,我们便可以找机会去打听小巴拜的消息,或者派使臣过去,好吗?”
我心里很酸,想起肉嘟嘟的孩子,忍不住的就想掉眼泪,在漠格的时候,我总爱逗小巴拜,经常在他熟睡的时候去戳戳他的脸蛋,摸摸他的小手,捏捏他的小脚心,明妈妈总会数落我,说我不会当娘亲,可每当这时候,大汗都会为我说话,他说我年纪小,等小巴拜再长大些,我就会当娘了。
可现在,我的孩子离我是那样那样的远,我再没有机会去学着做一个娘亲了。
“太妃娘娘,皇上和皇后请公主去一趟椒房殿。”
就在我失神的时候,皇兄和皇嫂身边的宫女走了过来,向着我和阿娘行了一礼。
我和阿娘回京时,大哥和嫂子曾亲自出城迎接我们,刚看见我,嫂子便是哭了,只道我在漠格受苦了,至于大哥……我还记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满是愧疚与心疼之色,他并没有和我说太多的话,只是抚了抚我的发顶,和我说了句;“回来了就好。”
而自从我和阿娘回宫以来,不论吃的还是穿的,都是宫里最好的,甚至一些奇珍异宝,就连嫂子宫里也没有的好东西,大哥也总会让人先给我送来,我知道,大哥是在用他的法子弥补我。
“去吧,小橙子。”阿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,目送着我向着椒房殿走去。
大哥和嫂子果然已经在等着我了,看见我,他们齐齐站起了身子,大哥声音温和,只道了句:“小橙子。”
“大哥,”我迎上了哥哥的目光,和他道:“您和嫂子有事找我?”
大哥点了点头,将一封书信递在了我面前;“这是漠格大汗写给你的信。”
我心头一颤,看着那一个薄薄的信封,只颤着手指将那一封书信接过,仿佛重于千斤般。
“他已经同意了停战,让两国不再打仗,边境自即日起互通商市。”大哥的目光明亮,温润的看着我。
“那么,从此以后,两国不会再有战事了?”我的声音有些颤抖,只觉心中百感交集,我一直期盼着的事,终于实现了吗?
“从今以后,两国以北寒关为界,北寒关以内,归属大齐,北寒关以外,包括燕州,均属于漠格。”大哥又是开口,眉宇间有几分淡淡的萧索,似是对割让出去的领土仍是有些郁结于心,可我们都知道,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“小橙子,大齐和漠格的恩怨,已经了结了。”大嫂也是上前,和我柔声开口,“我们都知道,你在漠格受了很多委屈,受了很多罪,以后再不会了,你回到了家乡,回到了大齐,你仍是我们大齐最尊贵的小公主。”
我看着嫂子的眼睛,只觉得鼻子一酸,我摇了摇头,告诉了他们;“大哥,嫂子,我在漠格并没有受委屈,也没有受什么罪,不管是大汗,还是图尔克……他们,他们都对我很好。”
说到后来,我的声音很轻,眼眶却是红了起来。
“小橙子快别哭,”嫂子拿起帕子为我拭去了泪水,大哥见状,只与嫂子道;“你在这里好好陪陪小橙子,你们姑嫂之间什么都好说,好好哄哄她。”
“是,皇上。”嫂子温声开口,大哥的目光又是向着我看来,“小橙子,元和殿还有些政务需要我去处置,你在这和你嫂子说说话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待大哥离开后,嫂子挽着我的手在椅子上坐下,嫂子屏退了宫人,只亲自为我削了一只苹果,送到了我面前。
“小橙子,你也许不知道,当年送你远嫁漠格的时候,你哥哥曾在背地里大哭了一场,这件事只有我知道,我从未见他那样伤心,那样难过,你回来的这些日子,他高兴归高兴,可晚上时常一宿宿的睡不着觉,他对你既是心疼又是愧疚,可这些话,他没法子和你说。”
“嫂子……”我吸了吸鼻子,有些哽咽道:“我从未怪过哥哥,我知道,哥哥都是没有法子。”
“你若能这样想自然是好,可你年纪还小,你今年还不到十八岁,又哪里能一直这样过下去?”
听着嫂子的话,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,不解道:“嫂子,您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你哥哥看中了一个人,是这一届的新科状元,难得的人才,不论年貌都和你十分匹配,小橙子,哥哥和嫂子想替你保一个媒……”
不等嫂嫂将话说完,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去,只倏然站起了身子,和嫂子颤声道;“不,不行,嫂子,我谁也不嫁,您和哥哥再也不要提这件事,不然,你们……你们就是在逼我去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