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则上我不会放过背叛我的人,纵是她跟我一起长大,可她虽说后来反水变成秦慕的人,也没有做什么威胁我性命的事。
若真没原谅她,若真恨她,早在军营便瞧出她的身份,为何又不除之后快?
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共苦,却不能同甘?
我看着她,最终还是摇摇头。
「小维,你告诉我为什么?」我哽咽着,将她扶起来,「为什么要背叛我?」
「殿下……」她几近绝望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,真相几乎要脱口而出,却被她深深吞下。
她最后坚定地将斗笠戴在我身上,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、最后一丝胆量,走上前来抱住我,在我耳侧轻轻道:「殿下,我已经服下了药,代您受过,而您终将长命百岁,福泽百世的。」
不好的猜测在我脑海中晃过,最终被她证实。
原来她易容成别的模样,换了医女淮醉的身份再次来我身边照顾我,怀的便是原来的罪过。
如今她来赎罪,以己之性命,赎过去的罪过。可明明害怕地全身发抖,她那么怕冷,那么怕黑。
我那日道:「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」其实我也明白,她何罪之有,罪过的无非是诱她的那些玩意,名利也好,金钱也罢。
或许皆不是此,但她也终究不告诉我了。
牢房外的狱卒开始催促,我抹干了眼泪照着小维的指示将她固定在铁墙上。
「小维,你且等我。」
可她太过决绝,为了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,已经自断了自己所有的活路,让我不得不接受她的好意。我们都知道在这里只是一死。
她笑着点了点头,那是我见过的最明媚的笑容。
虽九死犹未悔。
我拎起食盒燃起恨意,那是我日日夜夜在此咀嚼的、唯一能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东西。如今还有强大的信念,我要给小维报仇。
我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声对不起。
我回头忍住眼泪,哽咽道:「没关系的,没关系……」
牢门再次沉重地关上,我跟在狱卒后面,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,周身皆是血腥的腐臭味,绝望将这里吞噬。
好巧不巧,即将重见天日的时候,迎面走来了沈弋。
他是近日里我恐惧的源头,我本能地颤抖了一下,那探究目光恰好落在我身上。
他挑了挑眉,问狱卒:「这是今日送饭的宫女?」
狱卒谄媚地笑着说是。
他从鼻尖发出了一声轻嗤,转眼便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,将宽大的衣袖向上撩了一点,赫然露出我那被泡得发皱的十指。
我绷紧了神经,立马思索着赤手空拳是否有可能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出去。
「如此,我带她出去吧。」他放下了我的手,神色照常。
狱卒将我交给沈弋,转身折了回去。
沈弋走在前面,将后背留给了我,背影有些落寞,一路无言。我不知他要做什么,但此刻我强忍着杀了他的欲望,只是绷紧了神经,默默跟在他身后。
「别紧张,小宫女。」在大牢门前他看向天,停住了脚步。
我也驻足,不敢乱动。
半晌,他将明月剑交给我,轻声道:「出去吧。」
出去吧。似有千言万语藏于其间,可他终只是沉默着没有说。
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不懂他为何就此放过我,这对他真的不利。我将明月剑收好,转头冷冷道:「沈弋,我会一辈子记着在水牢发生的事,我一定会亲自将你剥皮抽筋的。」
他苦笑:「那姐姐如此,也会记着我一辈子吗。」
呕。如果说喜欢一个人是设计毁了她的名声,是反复用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折磨她,是毁灭是灾难,那我真不敢苟同。
「是啊,我会一辈子记住什么是恶心。」我将明月剑藏好,头也不回地向阳光明媚处走去。
背后是绝望的发源地,而我终于逃了出来。沈弋将永远被困于自己内心的黑暗、内心的水牢,永世不得超生。
我和他本命途相似,只是我幸心存善意,终遇救赎,他混迹鼠窝,一错再错。
因果报应,如是而已。
我换了身干爽的宫女装束,于深夜挑灯前往冷宫。
夜风寂寂,宫墙萧索,鬼影幢幢。此地也不似我先前来那般热闹,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冷宫了。
我紧了紧衣口,大着胆子向里面走去。
这曾顶着冷宫的名号,却是后宫中最热闹的地方,如今皇后失势,也没见几个人影了。宫女侍卫们知晓宫中即将大乱,纷纷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,有见着我挑着灯笼走进来的,也只是仓促地看了我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