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其实已经觉出了不对,但心里不大愿意相信罢了。
你看,他总是这样,总是不肯去相信一些不好的事,去面对那些不好的事。
父亲应该是在夜里走的,就在母亲生辰过了不久。
他也许有预知,自己洗漱,换了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,戴的是母亲送他的领带和袖扣。
面目安详,就如睡着了一般。
短短两年,他丧母又丧父。
但人生就如此,只如白驹过隙一般。
父亲的丧事之后,他带着她雕刻的那只人偶去了普济寺一趟。
他虔诚的从山脚跪拜到寺庙,一步一叩头。
他想为他们祈求来生,祈求她一生圆满幸福,祈求父母恩爱相守到白头。
当年为他卜卦改名的高僧早已圆寂了,如今的主持是他最得意的弟子。竟还认得他,记得他。
他跪在佛祖前,为他们祈愿时,那僧人也只是望着他,长长的叹了一声。
他四十岁的时候,依赖某一种药物成瘾。
就连傅东珵都言辞勒令他不许再碰。
小叔那时候已经年迈,做了爷爷啦。
拄着拐杖要打他,他身子亏损的厉害,也无力再去躲开。
但小叔最后还是没舍得打他,他只是红着眼,不停叹息:“你何必啊,何必啊厉峥。”
那是一种致幻剂,人会在注射后产生一种幻想,而在那种幻想里,你的遗憾,你的渴盼,都有可能实现。
只是,这么多年了,他却没有一次在那幻想中得到圆满。
他的执念是想要回到她给他打电话那一瞬。
他想要在幻想里,第一时间去到她和孩子的身边。
但总是差了一点什么。
总是阴差阳错的,再一次失之交臂。
一直到最后一次。
她的电话打来时。
没有江幽,她没有挂断。
她在电话里啜泣着小声喊哥哥:“哥哥,我害怕,我好像怀孕了……哥哥,我现在该怎么办啊……”
“你在哪,知恩,我现在就过去。”
她哽咽着说了自己在哪里。
他没敢挂电话,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她的身边。
在致幻剂催动的幻想中,他终于如愿以偿,终于找到了她和孩子。
终于在她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,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。
他最后走的时候,甚至嘴角眼梢都带着微笑。
他握着她雕的那只人偶,紧紧握在手心里,贴在心口处。
家里人发现的时候,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。
但是没关系,他要去见妹妹了。
他遵守母亲的遗愿,送走了父亲,撑起了赵氏。
如今赵氏有小叔和两个堂弟在,他没什么不放心的。
所以,他终于能去找她了。
很多年后,鸢鸢游玩到巴黎,曾跟丈夫意外路过一个hong灯区。
那里路边处处可见衣着暴露的站街女。
她路过一个店铺外时,正好遇到一个围着头巾瘦的犹如骷髅一般的东方女人。
她抽着劣质的夹杂着大麻的香烟,风吹过她凌乱的斑白的头发,露出一张夹杂着皱纹和暗疮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