织厂的东家,为了组织工人家眷告状,上下花了无数银子。
而苏州的地方官,为了掩饰太平,不但不查案,反而要抓告状人。
从官府的角度来讲,不允许治下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,可是他们收了商人的钱手段。
若是处置商人,保不齐人家撕破脸翻出旧账。
而从商人的角度讲,宁可给官府大钱,也不愿意拿出小钱抚恤死难家属,这不是愚蠢。
而是因为他们在事发之初,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敢进京告御状。
等发现有人真要告状之后,他们宁可花多钱动用关系人脉,也不安抚,是因为他们不敢开这个口子。
试想一下,若是以后,万一哪个工人稍不如意就要告御状,他们岂不是还要出钱?
资本都是带血的,但是不发展资本,是不行的!
剥削永远都是存在的,只不过是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区别而已。
即便是所谓文明的立法,也只是保护被剥削者,而不是消灭剥削者。
“叩阙案,引出了江南官场之坏!”朱允熥开口道,“但是孙儿以为,这事不是靠杀就能解决的。
大明最富裕的地方都在江南,占天下棉布产出七成,百万人赖以谋生,官民互利。
若是官场动荡,地方也势必遭殃”
“咱还没糊涂到不分良莠,把他们都宰了的地步。
”老爷子笑道,“打天下看谁杀人多,但是治天下不能如此。
咱虽看不起商人,可是上天让人各职其司,就是各有其用。
”说着,又笑了一下,“这些事,里面的弯弯绕,可比打天下难多了!”
“皇爷爷圣明!”朱允熥笑道。
“圣明个屁!”说着,老爷子微叹,“看着没,即便是做了皇上,这天下也有管不到的地方,天下也不会按着咱想的来,更谈不上什么尽善尽美。
咱是老了,往后啊,这些事有你头疼的!”
“孙儿倒不觉得头疼,孙不过案,苏州织厂案虽然骇人听闻,但也不是常态。
大明有律法,孙儿又不是糊涂蛋,该杀的杀,该管的管。
孙儿牢记您的话,当皇上就要给天下人主持公道,皇帝的德行正,才能国泰民安。
”
其实说这话,朱允熥自己心里都没底。
在他的设想中,现在江南的纺织业,将来会是帝国商业的重中之重。
真若是到了商业大发展的时代,孙不过的案子再有没有不好说,可是苏州织厂那样大火烧死八个工人的事,却一定会有。
在他心里这不是一道选择题,而是一道没完没了的辩证题。
若是不发展,再走重农抑商闭关锁国的老路,再忽视商业的力量,那国家又重新走到了老路上。
谈什么强国?谈什么富民?谈什么在大航海时代迎风破浪,屹立世界之巅?
历史是残酷的,它不会记住卑微的百姓,只会记住时代的壮举。
人们是健忘的,他们只会看自己的生活,不会关心别人的不平遭遇。
玻璃心的人,当不了一个好的领导者。
很讽刺,但这是现实。
而且,现在的大明虽然不重视商业,但却是一个有着良好商业基础的棉花帝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