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云一通怨言说了许久,萧琅与忠叔听得颇为痛快。
至于“要不要加强戒备”一事,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再提。
战船被毁也好,金矿的秘密被察觉也罢,追根究底,最为头疼的还是惠王。
若是他没有打心眼里轻贱萧琅,他的奴才也不敢如此冒犯。
既然他有错,那么他就该受到点惩罚。
夜深了,忠叔也该离开了,但他却有些犹豫不决。
萧琅抬手制止碧云斟酒,坐了起来,双腿盘着,认真之中透露出几分率性。
“说吧,你我之间什么话都能说。”
话虽如此,但忠叔明白,自从亲眼目睹满门被抄斩后,“血亲”二字就成了萧琅心中最牢固的枷锁。
他这些年确实是在支持惠王,但是从不曾做过伤害宋长安的事。
甚至,在惠王逼他表态,逼他朝宋长安动手时,他宁肯毁了自己多年的谋划也不曾将矛头指向过宋长安。
如此重情的他,是无论如何都舍不掉小淮南的。
忠叔喉咙干涩:“如果给你两个选择,一是把至亲留在身边,但他不快乐,二是他快乐,是你必须放他远走高飞,你选择哪一个?”
快乐?
萧琅向后仰,眼睑上挑,锋芒一泄而出。
“你怎知他在我身边会不快乐?跟他娘颠沛流离,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就快乐了?”
“换作是你呢?”忠叔的声音有些哑,“你是愿意跟着亲娘,还是愿意跟着大伯?”
安静。
突如其来的安静。
碧云瞧了眼萧琅,见他隐没在黑暗中,唯有一双眼在反射着书案上的烛光,那抹幽光微微晃着,晃得人心里不安。
良久,萧琅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。
“都出去。”
忠叔知道再说下去就适得其反了,拱手一揖,退了出去,碧云犹豫着是否要将酒端走,再瞧了瞧萧琅晦暗难明的脸,终是将酒留了下来。
有内功真不好,哪怕院子外站着个人,在屋内都能听到那人的呼吸。
萧琅听出忠叔二人都在屋外候着,扯了扯嘴角,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。
如果换作是他,他愿意跟着亲娘。
可是,他从来都没有选择。
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狗皇帝,从未允许他的家人活着,也不允许他活着。
从全家都被斩首开始,他苟延残喘、步步为营,什么苦都吃过,什么危险都遇到过,鬼门关前走了几趟,所求所愿不过是为家人鸣冤昭雪罢了。
可惜,蚍蜉撼不动大树,他只能更努力壮大自己,让自己能有与各个皇子谈合作的筹码。
这个过程艰难,且遥遥无期。
愿意又怎么样?不愿意又怎么样?
那些他愿意做的事,他留得住吗?不愿意做的事,他又避得开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