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声孟先生,百转千回,像是含在嘴里不知如何念出去,穿肠过肚窝回到心里,憋得久了捂热了终于受不住了,带着些欲言又止的犹疑,冲口而出。
说出口了,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。
只是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仍是郁结难散,不知道在紧张什么,慌得厉害。
挤在两人之间的手攥紧又松开,再攥紧,最后沿着领缘攀上去搂紧了脖子。
这一刻,她忽然发现,他怎么想的,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。
在她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,是她的孟先生,不管是当年的他还是现在的他,总归就是这个人。
从她少女时代对爱情有了期许的那一刻起,只幻想过他一个人,就是孟既景。
所以不管因为什么,他们俩在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了,他是为了儿子也好还是为了什么都好,想开点没那么重要,至少现在也算梦想成真,她是他的妻子,是孟太太呀。
心里不别扭是假的,为了给儿子过生日花了这么多的心思,小小的结婚仪式都没说给她办一个,结婚戒指也没有,还不如袁克的呢。
“敏之。”
他又叫了她一声,打断她的胡思乱想,脸埋在脖子里蹭了蹭,湿湿凉凉的。
纪敏之连忙抹了下脸,以为是眼泪流到脖子去了,并没有。
脖颈间又传来一声,依然敏之。
就像她刚才特别激动难以自抑地反复叫着小黑,只是他叫得特别慢,总要隔一会才会叫上一声,每叫一回手臂便收紧些,要把她按进身体里去似的。
她的心蓦然间漏跳了一拍,整个世界都随之静止了般。
狗不叫了,风不吹了,草不晃了,云也不跑了。
夕阳的光投了束人影子在草坪上面,他用力地抱着她,看上去像是一个人。
她像被定格住,却听见他问:“敏之,你还喜欢我么?”。Zx。
这一瞬间,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填满,眼睛里,耳朵里,身心,全部都是满的,恨不能往外溢。
纪敏之深深吸气,再缓缓地呼出去,有一种大脑缺氧的错觉。
明明他在叫她,却像躺在手术室的那张床上,护士特别大声地对她说:“纪敏之,跟着我说的做,吸气,吸,不要呼,跟着我吸气……好,做得好,现在,开始……呼。”
就是从那时起,特别紧张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按着这个节奏去调整呼吸。
可是现在,不管用。
她仿佛出现了幻觉,竟然听见他说:“敏之,我喜欢你,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就喜欢。”
“那个时候你才十八岁,你还记得么?”
“后来,我做了你的家庭教师,那一年,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。你还记得么?”
“我这个人其实很现实,在你面前却总是表现得像个绅士,因为你太乖了,跟张白纸似的,我那个时候不管想要涂上什么颜色其实都可以,但是我不能,可能就是因为喜欢你吧,你喜欢什么颜色应该自己去选择,包括你想喜欢什么样的男人,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。”
“可我还是没控制住,那么早就把你给占住了。你考完试那天,我们去游乐园,我们一起做过山车,我跟你求婚,你答应我了。那时你十九岁,你还记得么?”
记得。
都记得。
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