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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相远比现实要残酷得多。
二十年前,也有一位如我一般的异世之魂,她叫公衍瑾,是公衍云的姑姑。
她传播了新思想,改进了农具,带着军队所向披靡。
这样一个传播着人人平等的奇女子最后进了宫,成了先皇的后妃,生下了如今的天子。
她的结局是什么呢?
她被献祭给了天神。
他们认为,公衍瑾对他们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了。
同时,愚昧和自负让他们感到害怕,害怕公衍瑾会推翻他们的统治,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。
公衍瑾被烧死了。
甚至他们自作聪明地在史书上写:公衍氏有女瑾,妖邪也。钦天监有言,此等悖逆妖邪定为女子。女流之辈何以成事?危言耸听耳。万望各族看顾族中女,妖邪必诛,以慰天神。
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吗?
当然可以。
既然你问女流之辈何以成事,那我就好好给你个满意的答案。
半年后,新学堂和新恩科成功设立。
推行政令的时候,我对新帝说,「如今既已可以打破樊笼,那么女子亦可扫六合。」
他愣怔着,半晌哑声道:「孤的母亲。」
我装作疑惑地看他。
「你不是第一个为官的女子,孤的母亲,是公衍老将军的妹妹,她告诉世人,人人都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,不必拘泥于深宫大院,她说,『以青春之我追青春之理想,以青春之理想创建青春之国家』。
「她上阵杀敌,以一己之力拿下了关中,雍州。」
「后来呢?」我问。
「后来她进了宫,生下孤的那三年就殁了。」他落寞地说。
「不对,她若是真如此,我如今担任太史令,怎会丝毫不知她的事?其次,面对我和你母亲一样的处境,你的第一反应是控制我让我为你所用,根本不像你口中所说你爱你的母亲。」我仍旧装模做样地分析。
他敛起神色,冷哼一声,「不管你如何想,孤也只是做了孤认为最正确的决定。」
我翻了个白眼,好脾气地问:「你母亲是公衍云的姑姑?」
「怎么?你还真对孤的小堂兄情根深种了?」他戏谑地看我。
我注意到他语气里的亲昵,「他是你堂兄,公衍锋呢?」
「一个两面三刀的野种罢了,」我看着新帝眼里的厌恶。
「公衍老夫人心善,赏了他们母子一口饭吃,谁知道那女子爬上了公衍老将军的床。那女子得了个侧室的位置,忙不迭让自己的儿子改了姓。架不住那女子缠,这野种竟还入了族谱。
「如他安分也就罢了,他竟想着谋害堂兄,真正脱胎换骨。多可笑,得了主人家一口饭吃的狗竟然反过来要咬死主人的孩子。
「如今他手里握着点豆子般的人马就想同我叫板,通敌卖国,吃里爬外的东西,也配姓公衍。」他冷哼一声,眼里满是不屑。
我心说,这点事和你们家那点龌龊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。
「这么说,公衍云他真的是你的人?」
他诚恳道:「这倒不是,孤还是太子的时候,堂兄提议孤召一次魂,这才召来了你,至于后来的,孤不知。」
我结结巴巴地开口:「他提议你召魂,那他为何进了死牢?」
「他自请去死牢盯着你啊,他说为防生变,这才主动请缨。」
「他说他是拒绝了同和安公主的婚事才入了狱……既如此,那你还说他不是你的人?」
「和安今年才八岁,成的哪门子亲?」他又摇摇头,「何况,堂兄从未向我汇报过关于你的一切,你的事我还是听雍州牧说的。」
「那些刺客呢?」我追问道。
「什么刺客?」他不解。
「我们出城不过几日就有一批又一批黑衣人追杀我们,公衍云说那些人是你的死士。」
「孤要杀你还用得着等你出了城?何况你是孤历经千难万险才召来的,孤为何杀你?」他不耐烦道。
我装出头痛欲裂的样子,像是许久才接受了公衍云从始至终都在骗我这一事实。
离开时我满脸憔悴,发觉有人盯着我,于是起先慢慢地走,到后面越走越快,最后干脆迈开步子跑了起来,脸上满是无助和脆弱。
等到四下无人,我冷静下来。
刚刚新帝的话我只信了五分,至于另外五分,他若要演我陪他就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