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唉,真是晦气,这次亏惨了!”中年汉子跺了下脚,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,半晌,才把那瓷器收了起来,放进背包里,又磨蹭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绸布,打开之后,将几枚古币放到桌上,有些紧张地道:“张老板,您再给鉴定一下,这几样东西值钱不?看能不能挽回一点损失。”
老头扫了一眼,见这几枚古币品相不错,就点头道:“还可以,这些起码是真东西。”
中年汉子如释重负,轻吁了一口气,脸上现出讨好的笑容,轻声地道:“那就好,张老板,您给出个价吧。”
“好,让我再仔细看看。”老头重新戴上老花镜,拿着古币瞧了又瞧,脸上阴晴不定。
我感到有些好奇,也凑了过去,却见这几枚古币很是怪异,并不是那种外圆内方的麻钱,不禁轻笑着道:“张老板,这钱铸的倒是稀罕,不知是哪个朝代的?”
老头扫了我一眼,语气低沉地道:“这几枚是先秦古币,因为形状像咱们现在穿的裤子,所以又叫裤币,这东西虽然不错,可就是磨损太严重,铜锈都被磨去了,收藏价值大打折扣,真是可惜!”
中年汉子一听,立时傻了眼,有些语无伦次地道:“张老板,那些绿毛是我擦下去的,刚弄到的时候,铜钱上面脏兮兮的,为了卖个好价钱,就用毛刷使劲洗,足足忙了两个多小时才弄干净,胳膊都累酸了好几天呢!”
老头听了就有些哭笑不得,把古币丢在桌子上,恨恨地道:“老六啊!老六,你可真是糊涂透顶,本来还想多给你几个钱,现在倒恨不得抽你两耳光!”
“这可真是费力不讨好,赔大了,真是赔大了!”中年汉子也知道自己干了蠢事,就站在原地,拿手挠着后脑勺,嘿嘿地傻笑着。
经过一番讨价还价,张老板花了一千八百元钱,收下这几枚古币,把人打发走,就摇着头道:“这个贺老六,一心地想搞古董发财,却什么都不懂,倒是糟蹋了不少好东西。”
这时,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中年妇女凑了过来,探头探脑地道:“张老板,您还认得我吧?”
张老板点了点头,轻声地道:“认得,老先生的病怎么样了?”
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,淡淡地道:“没抢救回来,家父上个礼拜就走了。”
张老板轻轻摇头,一脸惋惜地道:“太突然了,上个月还好好的,说没就没了,人世无常啊!”
中年妇女点了点头,看着摆在货架上的古董,又探过身子,压低声音道:“张老板,家父生前没别的爱好,就喜欢搞收藏,这几十年下来,也攒了一屋子的坛坛罐罐,现在人没了,那些东西留着也没用,我就打包收拾来了,您也瞧瞧吧,给个合适的价格就卖了。”
张老板点了点头,轻声地道:“好吧!东西在哪里?”
“都在外面出租车上呢!”中年妇女说完,引着老头走了出去,我也跟到门口,倚在门边,瞧着两人从出租车里搬出几大箱东西来。
张老板就蹲在门口的台阶上,打开箱子,从里面挑出春秋陶罐、狮钮印石、麒麟送子壶、皖南砖雕、陶制油灯、汉瓦当、青花双桃小碟……
他把东西一样样地摆好,大致估算了价格,就掏出一叠厚厚的票子,递给中年妇女,有些感慨地道:“老先生生前清贫,但眼力极好,收集到的都是些稀罕玩意,但如今世道不同了,真正识货的人越来越少了,这些东西,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,只能给这些,你要理解。”
“没关系,您是家父的生前好友,总不至于蒙我!”中年妇女赶忙接过钱,也没有数,就直接揣到兜里,瞅着台阶上的坛坛罐罐,叹了一口气,悻悻地道:“本想留个念想,可东西实在太多了,还占地方,不如把房间腾出来,给孩子当书房,也免得睹物思人,看着伤心。”
张老板点了点头,转过身子,招呼道:“小伙子,帮个忙,帮我把这些东西拿进来。”
我微微一笑,走了出来,帮张老板把东西一件件地拿到铺子里,这时,中年妇女忽然想起什么,赶忙把出租车的后备箱打开,轻声地道:“张老板,这里还有一块奇石,老爷子生前最喜欢这块石头了,没事儿就盯着看,您瞧着值钱吗?”
我跟在张老板的身后,来到出租车边,探头望去,却见里面平放着一块褐色石头,这块石头个头不小,足足有两个西瓜般大,表面光滑,白色颟带突出,颟上有松花,上面隐隐还带着蟒纹,如同鳞片一般,看着倒有些与众不同。
张老板只瞧了一眼,就没了兴趣,摆手道:“抱歉,我们店里不收石头,你还是向别处问问吧。”
中年妇女顿时泄了气,轻声地道:“算了,那还是扔了吧,小伙子,你帮帮忙,给抬下来吧。”
我把石头搬了出来,只觉得有几十斤重,就把石头放到走道旁边,和张老板回到店里,张老板就拿起一只竹笔筒递给了我,笑着道:“小伙子,多谢你帮忙,这个送你了!”
我笑着摆了摆手,客气地道:“不过是举手之劳,张老板不必客气。”
张老板把柜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,望着门外中年妇女上车离开,才摇了摇头,皱着眉道:“这女人说话办事还可以,瞅着也挑不出什么毛病,可对家里老人竟然那样刻薄,真是让人意外!”
我微微一怔,诧异地道:“怎么说?”
张老板倒了杯茶水,抿上一口,眯着眼睛道:“前些日子,和老先生一起下棋时,经常听他说,几个儿女为了争夺房产,都变着法地折磨老人,有时连口热乎饭菜都吃不上。”
我皱了下眉头,轻声地道:“那真是太过份了。”
张老板叹了一口气,淡淡地道:“如今这世道,人心都坏掉了,很多事情,唉!没法说。”
我笑了笑,没有吭声,等了半晌,仍不见尚庭松回来,就不禁有些担心,就起身来到店铺门口,向外张望,却没有看到人影。
正张望间,却见一个胳膊上戴着红箍的胖大妈走了过来,指着路边的石头,冲着我呵斥道:“唉!年轻人,这里不许乱丢东西,你赶紧把石头挪走!”
我微微一怔,赶忙解释道:“大娘,这石头不是我的。”
胖大妈却双手叉腰,不依不饶,板着面孔,气势汹汹地道:“那我不管,刚才好多人都看到了,这石头就是你从出租车上卸下来的,你得负责弄走,别到了晚上绊倒行人。”
“好吧,那我挪走。”我就有些无奈,却不想和她争辩,搬起沉甸甸的石头,向四处望了下,就走到十几米外的路虎揽胜边,打开后备箱,把石头轻轻放了进去。
回到店里,见那尊龙泉凤耳瓶还在,我就微微一笑,冲着老头道:“收集古董也就罢了,怎么还有喜欢玩石头的?”
老者低垂着头,把玩着一只翡翠扳指,语气平淡地道:“很正常,山无石不奇,水无石不清,园无石不秀,室无石不雅,古人这些爱好,都是可以怡情养性,陶冶情操的。”
我见老者出口成章,谈吐不凡,也不禁暗暗称奇,又等了七八分钟的功夫,副市长尚庭松才赶了回来,付款之后,我帮着他把瓷器装到檀木箱里,小心地抱到车上,轻声地道:“尚市长,现在去哪里?”
尚庭松抬腕看了下表,轻声地道:“时间还早,先去看个朋友吧,在华侨商厦后面的广玉兰小区里,认得路吧?”
“认识!”我发动了车子,缓缓驶出古玩市场,沿着马路向西侧行去。
约莫半个小时后,车子开进广玉兰小区,在一栋电梯楼边停下,尚庭松下了车子,站在车边打了个电话,就夹着公文包,闲庭信步的上了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