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美霞叹道:真的是不能失去这一个职业,上个月半月的薪水,总算可以添一件棉袍,原来那一件皮袄,毛都要磨光了。
黄菲看了看吴美霞身上那一件半旧的棉袍,脑子里浮现出在凌云时看到的那件皮袄,本来便穿了很久,在外面避难的那一个冬季,更加磨损得厉害,名副其实的黑貂之裘弊,虽然那件是狐狸皮的。
然后吴美霞便问道:百货公司那边,还是没有消息
黄菲摇了摇头:找了从前的老同事问过了,都说三个月两个月还不能开业呢。
刚刚光复四个月的时间,如今的桂林,还是一片残破,许多房屋依然没有重修起来,入了夜,街面仿佛鬼市,幸存的人们都在为了吃饭而奔忙,更何况如今寒冬已到,又多了一项严寒的威胁,这一个冬季,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为寒冷而病倒,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专卖舶来品的公司还怎样开业呢况且前些天碰见了经理,听他说当初隐蔽起来的货品,给日本人也劫掠了许多,倘若勉强一定要开业,货架上空荡荡,也是难堪。
吴美霞便皱眉:那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在街头卖木板。
黄菲苦笑着说:我也知道这样并非长久之计,若是能有一个正经的职业,也很想去做的。
如今想当尖头曼贵妃也不可得,卖板材不是能常年做下去的事业,所以黄菲也是急盼望能有一个正式的工作,比如像吴美霞这样,当个□□,又或者干回老本行,去做速记。
因为这个话题实在严峻,两个人说了不多几句,便转了题目,谈着桂林的新闻,专捡新鲜动人的来说,中间还开了锅盖,加了几颗梅干进去。
就这么聊啊聊啊,就到了黄昏时候,砂锅里的野鸡煨熟了,从锅盖的缝隙溢出一缕浓郁的香气,清清在地上蹦跳着说:我要吃鸡肉!我要吃鸡肉!
吴美霞道:等你爸爸回来了吃,去门口看看爸爸回来了没
清清跑出去不多时,便快跑回来:爸爸回家了!
果然,下一秒顾泰从外面进来,一眼便望见了黄菲,一边脱了帽子,一边笑着说:黄小姐来了!
黄菲便也笑着应酬:今天外面很冷,快来烤烤火。
吴美霞则是笑道:进了门守着炭炉,仿佛我们在凌云那时候一样。
清清则是心心念念不忘吃饭:吃鸡肉!吃鸡肉!
顾泰坐下来伸出两手靠近风炉,转着头嗅了嗅,笑道:好香的味道。
吴美霞笑着说:是妹妹带来的野鸡,已经在火上煨了一个下午,现在正好吃了。
便张罗着给每个人盛饭,又舀鸡汤。
在火上三个小时的功夫,野鸡已经给炖得酥烂,味道极好,能让人下一大碗饭,三个人一边吃饭,一边说着话,抗战是胜利几个月了,桂林依然如此残破,要恢复到从前的繁华景象,不知要多久时间。
顾泰叹道:且先不说恢复不恢复,一些人能够熬过这个冬天都不容易。
眼看气氛因此而有些沉重,吴美霞连忙说道:这野鸡肉因为加了梅干,格外的鲜嫩。
黄菲笑道:我觉得拿梅子代替醋是蛮好。
吴美霞一挑拇指:‘若作和羹,尔惟盐梅’,这个烹调方法可是很有出处的。
黄菲咯咯地笑:立刻就觉得烧饭做菜很了不起的样子!
顾泰心中则是想,确实,这话可是说得有点大了,这是武丁对傅说说的,渴盼他来治理国家,类似的还有治大国若烹小鲜,得恰到好处,如今不过是日常烧煮饭食,哪里就扯得这样大了
晚饭过后又谈了一会儿,黄菲便告辞离去,外面夜色实在已经深沉,不能再坐了。
等她走了,顾泰问妻子:她今天来做什么
吴美霞道:不过是闲谈几句罢了,你在想什么
顾泰吁了一口气:原来如此,我是在想,她在街头卖木板,也不是长法,总该找个正经的行当,只是她这件事,我们实在难帮忙。
根底不行,如今虽然广西还乱着,民生又是多艰,然而公教系统也难以容她,自家纵然想帮忙,也难以入手。
吴美霞默默无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