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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 离乱之后(第2页)

桂林重建,最需要的自然是食物,此外就是建筑用的材料,砖瓦方面,黄菲是不能施展,然而木料她是有办法的,顾泰将锤子和锯子都留下来,黄菲便用锯条伐木,又锯成了粗糙的木板,可惜她是没有刨子,不能够刨得平滑,上面全是毛刺,不过这样的粗木板在如今的桂林,也是为人所抢购的,因此黄菲便每日里伐木,第二天清早背了几块木板,到街头售卖,也给她换得了几个钱。

其实假如可以,黄菲是宁愿摆个小摊,卖食物的,然而过去的一年时间,菜田都没有耕种,马铃薯南瓜之类没有收获,采集蘑菇毕竟数量有限,羊只有小小一群,不足以每天宰一只羊,到街头卖羊肉汤,若是套兔子和野鸡呢,又是不能确保每天都有猎物,所以若要稳定的收入,便是兜售木材。

参天古木太难伐倒,黄菲就选一些不很粗大的,将它锯倒,还要留心不要砸到自己,树倒下之后,将它又锯成两三段,再锯成板,第二天拿到街头去卖,能够换来买米的钱,如今不同于逃亡之前,那段神仙洞般的日子是不能再过了,果然假期只是短暂的,生活还是需要每天的努力。

到了十一月,越来越多的人返回桂林,这一天黄菲刚刚回到家中,就有人拍她的门,黄菲开门一看,原来是东妹。

两个人一相见,登时便拥抱在了一起,黄菲道:一直在念着你,总算是见着了!

东妹道:我今早来过一次,拍了半天的门,都没有人应,旁边的邻居说,你要到下午才回来,我便在这时候来了。

黄菲连忙道:快进来坐!

把东妹请进房间里,便赶快点燃炉火烧茶水:我前些时回了詹妈妈的家,其她人都好,就只二哥哥给日本人杀死了。

东妹的眼眶登时红了,背过身去用手抹了两下:我也是刚知道了,可恨的鬼子,二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,为什么要害他

然后又问:听妈妈说,你家里都还好,真是万幸。

黄菲点头:黄老爷好在是逃得早,全家平安。

在桂林休息了两天之后,特意回平乐故乡,悄悄地进了家门,见到了母亲,母女两个抱头痛哭,哥哥嫂嫂还有年幼的小侄女都平安无事,只是藏在夹墙中的财物给日本人搜了出来,金银之类全都席卷而空,绸缎字画则是丢的丢,毁的毁,损失惨重,母亲伤感完了这一年多的逃难艰辛,就是捶胸顿足哀叹自己没了的这些好东西,当时黄菲劝道:妈妈,心胸放开些,钱财都是身外物,人没事是最好的,钱以后还可以再赚。

母亲紧蹙双眉:儿啊,你说的这些,我何尝不知道,倘若是咱们家里少了谁呢,我自然顾不上心疼钱,纵然心疼,也是有限,可是现在大的小的人头都齐整,并不曾少了哪个,钱却没了,让我怎么能不疼要说赚钱,‘千金散尽还复来’的句子念起来倒是豪迈,只可惜钱财的积聚哪里是一天两天的事况且咱们家里,要么是女人,要么是病人,你哥哥的身体经过这一场折腾,是愈发不行了,更不要说当今这世界,一个乾坤烧毁了半个,人人都只顾忙着找饭吃,吃饭都顾不过来,咱们可是哪里弄钱去

若是在几年前,听了母亲这话,黄菲定然要不服,立誓在职业上超人一等,一定要赚许多的钱,给人看着荣耀光彩,可是此时她只是微微摇头,劝慰道:妈,纵然不能回复从前的日子,只要手脚勤力一些,茶饭还是不愁的,我这回带了一些钱来,还有一点干菜,虽然微薄,略可补贴一点家用。

是从前积攒下的银元,都放在梅林之中,并没有损失,这次黄菲拿了一半过来,另外还有一包干蘑,煮汤可以喝两餐。

看到这一小包银元,卢兰玉心头登时一暖,然而她想了一想,摇头道:幼蕊啊,你有这番心意就好,干菜留下来,钱拿回去吧,我们再怎样难,毕竟是一家人在一起,你一个人孤身在外,除了钱,也少有依靠,留一点钱财傍身,缓急也有个倚仗,我的儿,你是有家难回!

说着眼泪便又流了下来。

嫂嫂傅传芳也在旁边抹眼泪,这便是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,看看小姑,就想到了自己,离了娘家,来到丈夫的家,虽然这大宅子之中除了那几位古怪,其她人也还不错了,却总难免一种漂泊感。

黄瑞成也已经支撑着身体,赶过来见妹妹,这时候捶胸叹道:小妹,你把钱收回去,你这样子,让我格外惭愧,我是作哥哥的,本来应该奉养母亲,照顾妹妹,可如今却要妹妹来操心家里,实在是我无能,我只恨自己的身体,如此的不争气,让我有怎样要强的心,都是徒然。

黄瑞成一生最大的遗憾,就是这病弱的身体,就因为自己体弱,本来便不受重视的长房,便更加给父亲漠视,这一次逃亡更加明显了,父亲根本就不在意这边,一路都是母亲与妻子在张罗,回来之后,老宅给烧了大半,父亲便让庶长子瑞安收拾整理,各种账目也都交在三姨太母子那边,眼看着这家业就要落在三房手中,不由得便让他如坐针毡。

黄菲一笑:妈妈,我毕竟是您的女儿,女儿孝养母亲,也是天经地义;哥哥,如今讲男女平权,女子也是家里的人,也有一份责任在身,当初是哥哥教给我革命的道理,如今怎么还落了旧套

一说到当年,自己与妹妹讲谈的革命理论,黄瑞成便一阵唏嘘,仿佛梦幻一般:妹妹啊,如今才知道,当初自己实在是太天真,太幼稚,空有一番热血,却不过是给人做了燃烧的材料,如今说起来,倒是我坑害了你,你若是不知道那些说法,循着千年的老路过一生,其实也未必就是不好,又何必一定要睁开眼醒来呢醒了过来,一番挣扎,究竟又得了些什么呢如今落得一个人在外面,革命者不是革命者,旧女性也不是旧女性,这到底是图什么呢

黄菲一听,这俨然便是鲁迅先生的铁屋子争论,一个铁屋子里一群熟睡的人,很快就都要死了,要不要唤醒她们而就是醒过来,也未必能破屋而出,只不过白白痛苦罢了。

黄菲想了一想,说道:我宁愿要醒着的痛苦,不愿要睡梦中的幸福。

那是虚幻的,是不真实的,黄菲知道,各人选择不同,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赞同自己的意见,但自己确实不愿醉生梦死。

那一笔钱最终是留给了家里,彼此又叮咛了一番留神霍乱,柳州霍乱流行,桂林也没能幸免,每当入了夜,大街小巷静悄悄,纵然光复了,也仿佛鬼城,这种时候一定要谨慎,水要烧开来再喝,取水也要洁净,当说到这里,宁妈妈进来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,嘘了一声,老爷回来了,刚进了大门,黄菲便站起来,从后门悄悄走了。

此时与东妹讲了一番家里的事,两个人劫后余生,都是无限感叹,说着说着,东妹忽然一拍大腿,惊呼道:啊呀,幺姐,差一点忘了和你说,我家太太的那几十匹绸缎,给日本人一把火烧了!

黄菲也惊讶:啊,竟然是这样么太太临去的时候,不是把它们藏得好好的

东妹摊开两手哀叹:可不是么,都收在了山里,哪知仍是给鬼子找了出来,全都烧掉了,太太回桂林,一听说这件事,整天在家里面哭!蚀了本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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