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锐微微一皱眉,问身边的警卫员:那是什么人在说话
警卫员笑着说:保卫科前一阵抓了一些特嫌,都是有问题的人,正在审查,有些人受不住,就乱叫。
段锐点了点头,本来还没有太在意,正准备继续走,这时候听到那个窑洞之中的犯人又在嚷着:这不是当初说的革命,都是骗人的,你们欺骗了我!
听了这几句话,段锐皱了皱眉,道:你去问一下,审问的那个是什么人
警卫员答应了一声,往窑洞这边走来。
黄菲感到自己已经要疯了,各种恐怖的念头在头脑中乱撞,眼前时常出现幻象,有的时候她简直想要跳起来,一头撞在墙上,黄菲幻想着,如果自己此时正站在险峻的山崖上,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跳下去,就此结束一切的灾难。
而有的时候,她又想到了《啼笑因缘》,当年读这本书,里面的沈凤喜让她脊背发凉,读完之后,暗暗发誓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,一定要保持清醒,绝不能给人逼疯,所以黄菲便又勉强镇定下来,大声呼叫:我是冤枉的!我要回家!
就在五月十九号,囚室的门给打开了,一个保卫干事走了进来,黄菲以为还是要继续审讯,可是对方却对自己冷峻地说:黄菲,站起来,首长要见你。
黄菲勉强从一堆干草上爬起来,跟着他踉踉跄跄走出了窑洞,站在门口处,白亮的日光刺着眼睛,黄菲不由得抬起手来遮挡,大约十天了吧,自己终于又重见天日,虽然不知接下来是要如何,是不是要押解自己去枪毙。
她跟着那个保卫干事一路走,也不知走了多久,终于在一个窑洞门前停了下来,黄菲正惶然着,那个人把她往里面一推,黄菲就身不由己地进去了。
到了里面,有三个男人,一个显然是高级干部模样,戴着手表,文质彬彬,旁边坐着的仿佛是秘书,还有一个挎着枪的人,似乎是警卫员。
那个高级首长见了她,面上竟然很是和蔼,冲着黄菲微微一笑:黄菲同志,你来了,请坐。
警卫员给她搬了一把椅子,黄菲恍恍惚惚地坐了下来,身体还不住地摇晃,连续这么多天没有睡觉,脊椎骨都酥了,支撑不住身体。
高级首长看到她这个样子,也暗暗叹息,□□还是应该本着救人的目的,像这样子车轮战,不让睡觉,是有点太残酷了。
然后他便问道:黄菲,你的情况我已经调查过了,没有大的问题,现在决定先让你回去休息一下,等再审查一下,真的没有问题,就恢复你的工作,你看这样好吗希望你能够坚定信心,继续为革命而努力。
主要就是生活作风问题,未婚先孕,还打胎,这就违法了。
黄菲听了他这样几句话,一瞬间仿佛黑夜之中见到了光明,她抚着胸口重重地喘了几口气,鼓足勇气说道:首长,我要回去。
回哪里去
回家去。
回到国民党统治的地方吗桂林还属于国民政府管辖。
黄菲摇了摇头,片刻之后又点了点头:我要回家。
段锐静静地看着她,过了一会儿说道:延安的斗争很激烈,可是你以为国民党那边就很美好吗
黄菲昏乱的头脑忽然之间有片刻的清醒,残存不多的理智全都在这个时候迸发,她吐字清晰地说:我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子,但现在的革命,也不是我想要的。
段锐暗暗叹了一口气:年轻人,总是容易冲动,这世上没有完美的革命,一心期待完美,只能一事无成,过空虚的一生。
这几句话似乎打动了黄菲,她搅动脑浆,仔细思考了一下,然后慢慢地说:我不会放弃自己,但我要走自己的路。
段锐又劝了她几句,见她仍然坚持,便说:你先回去好好休息,认真想一想,过两天回答我。你要想清楚,出延安的路,也不是那么好走的。
这个黄菲同志,此时的情绪显然正在冲动之中,而且人在极端疲倦的状态下,脾气也不会好,很容易发怒的,让她回去休养一下生息,冷静考虑,或者会有不同的想法。
然后对自己的警卫员说道:小赵,你送她回去吧。
看黄菲现在的样子,自己未必走得回去,路上最好有个人照应。
小赵答应了一声,引着黄菲出了窑洞,笑嘻嘻一路把她送了回去,边走还边说着话:我说黄菲同志,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人嘛,谁能不受一点委屈呢首长已经答应了再调查,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,为什么还吵着要走这么不依不饶的。你可该知道,就为了你的事,首长连熬了两个晚上,看你的档案卷宗呢。
他的话从黄菲耳边飘过,就如同五月的风吹过一般,黄菲虽然听到了,却又仿佛没有听见,不太能够分辨词句之中的含义。
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窑洞门前,看到那熟悉的门,黄菲的眼泪差一点掉了下来,离开不过半个月,就已经仿佛暌隔了十年,进了门,焦文俊不在,这个时候想来是在机关里,窑洞里面静悄悄的,眼角再一扫,房间里似乎有些空落落,不过黄菲此时也顾不得其她,一头就倒在了炕上,闭起眼睛,几乎是转瞬之间,就起了微微的鼾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