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是女大学会计的同学来做这个工作,倒是相宜的。
胡瑾微微苦笑一下:是他要我调过来的,我在剧团里,总是不能照顾家庭,每个礼拜六才能见面,到礼拜天便又要走了,聚少离多,这当然是为了工作,可是总这样不是长法,夫妻两个人,总要在一起的,所以我便申请调到这边来。
虽然说小别胜新婚,可那是说的小别,就好像小赌怡情一样,可以调剂感情,倘若像是这样的久别,一周只能一天多的见面,那就容易出问题,确实传出了风言风语,说丈夫与一个女同志有暧昧,胡瑾不能冒着家庭破裂的风险,来干革命,那样自己就会没了爱人,妞妞则会失去父亲,所以她便最终决定调来秘书处,当一个与本行不搭界的会计,学了三个月,总算摸到了一些门径。
这件事给胡瑾心里留下一定的暗影,因此虽然与黄菲很是知音,却尽量挑选爱人不在的时候请她过来,好在爱人工作非常忙,多数时间都不在家里,况且黄菲一看就是个非常纯真的人,本身又有恋人,就是那个小有名气的作家,那两个人十分要好,黄菲时不时就会过去给他速记稿子,因此即使黄菲偶然与自己的爱人碰面,想来也不妨事。
听了胡瑾的话,黄菲简直有一些瞠目结舌,她没有想到在延安的革命妇女,对丈夫还会有这样的退让与妥协,简直有一点好像嫁夫从夫,胡姐姐为了家庭,牺牲了专业,简直是贤良淑德。
贤良淑德这四个字,黄菲如今是怎么听怎么刺耳,她认为自己是绝不会这样的,虽然从前陈露云开玩笑,曾经拿这话说过自己,但黄菲并不认可她的评述,自己帮助景斌速记稿件,一方面是为了革命的文学事业,另一方面也是磨炼速记技术,不是封建社会的贤妻内助,单纯只是为了襄助男子,所以此时,见如此有艺术修养的胡瑾轻易放弃了事业,黄菲感觉心痛。
胡瑾见她的神情仿佛受到了伤害,又显然带着不赞同,心头也有些发梗,便笑着说:这些都已经过去了,我们现在说说你吧,你的那位作家,最近又有什么大作
一听她提到景斌,黄菲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:他说再过一段时间,要到前线去呢,虽然听了许多战争的故事,但并没有亲眼看到过,总觉得很是遗憾,这一下可好了,他要自己去看看前方那些勇敢无畏的英雄,回来写一部打鬼子的小说,假如可以,这一次要写长篇呢。
胡瑾爽朗地笑了起来:那可是很了不起呢,很想看看景作家的这一篇小说。
写长篇可是不容易,虽然作品的价值不能以篇幅来论,不能说长篇就一定代表了伟大,短篇就是琐碎低水平,比如欧·亨利的短篇就很是精彩,俄国也有一个出名的短篇小说家,叫做契诃夫的,但是长篇小说需要相当深的功底,那样大的架构啊,没有一定的写作素养,是难以构建的。
尤为重要的,那是黄菲的男友写出来的,所以倘若真的出版,胡瑾大概会找来看一看,她挺好奇,黄菲的恋人写出的,究竟会是什么,这一句想看景斌的小说倒不是空口应酬。
然后胡瑾笑着又说:黄菲,你有没有发现,我们机关的陆主任,对你格外关照
黄菲嘻嘻地笑:同志们都对我很好啊!
胡瑾笑了一笑,没有再说。
不多时晚饭烧好了,几碟小菜环绕之下,萝卜烧猪肉特别引人注目,黄菲用勺子狠狠舀了几勺浓浓的肉汤,浇在米饭上,胡瑾与她的爱人笑着招呼她吃肉。
这一个春节,黄菲除了去景斌那里,就是帮胡瑾做一些家务,然后听胡瑾拉琴,几天的假日很快就过去了,当假期结束,便又恢复到平时的节奏,重又投入到紧张有序的工作与学习之中。
到了三月里,天气温暖起来,这一天有一个晚会,黄菲也是极欢喜晚会的,当天早早便与几个女同志一起赶到了礼堂,总算找到了座位。
坐在那里等演出开始,忽然间有人指着一个地方说:
快看,□□校长!
在哪里在哪里
就在那里啊!顺着我指头的方向看!
黄菲伸长脖子,往那边看去,口中问了好几遍:是那个么还是那个
终于找准了林校长,赫赫有名的□□将军,去苏联之前当过抗大的校长,红军八路军之中有许多光辉灿烂的人物,黄菲从前在桂林,便已经听得不少,来到延安之后,知道得更多,堪称是一颗又一颗挂在天上的星星,在这群星之中,□□将军是极为璀璨的一颗,特别的引人注目,关于他的种种传奇经历,黄菲早就听人说了许多次。
尤其有一位叫做谭永光的首长,走过长征的,在军事部门,团级,有时候来交际处谈工作,便讲起□□将军,平型关大捷,他非常敬仰□□,关于□□将军,许多事都知道,黄菲特别喜欢听他讲这些故事,谭首长也没有架子,很爱和年轻同志说话,见到自己就聊起来,讲述从前,每当说到激烈的情节,谭永光便要猛拍大腿,说一声妈个巴子,妈个巴子,当时那些小鬼子……
因为谭团长的讲述,黄菲对□□将军充满了向往,简直朦胧梦幻。
然而当她来到延安,□□已经去了苏联,直到这一年的二月才归来,今天的这个晚会,黄菲终于有机会见到他。
为了这个仰慕已久的人,当天的晚会黄菲都没有怎样去看,两只眼睛只顾盯着□□,□□走到哪里,她的眼珠子就转到哪里,时常要恨有人挡住了将军的脸,一边注视着□□,黄菲一边想,好像是一个很忧郁的人啊,在这样快乐的夜晚,却几乎没有看到过他露出过笑容,总是仿佛带了伤感,个子看上去并不高,而且偏瘦了一些,样貌却是清秀的,只可惜离得实在有些远,不能够把将军的面容仔仔细细看个清楚。
黄菲正遥望着,旁边焦文俊用手肘捅了她一下:唉,黄菲,你看不看节目在那里总是动来动去地做什么这两天身上虱子多么
黄菲随口答应着:看,看呢!
这才把目光转回到了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