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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说眼前这个他不是那个他,可那个他终究还是他啊。
那几场架,曾将她一拽,转身就是一记顶心肘,打得她鲜血狂喷……不然就是伸手按住面门,将她的所有魂魄随手扯出。
何况大骊地支修士当中,她都算下场好的,有几个更惨。
一想到这些不堪回首的糟心事,余瑜就觉得渡船上边的酒水,还是少了。
宋集薪笑问道:找我有事
陈平安反问道:不是你找我有事
宋集薪点点头,那就去里边坐着聊。
赵繇三人都识趣留下,让这两个泥瓶巷邻居单独叙旧。一间屋子,陈平安和宋集薪相对而坐,稚圭跨过门槛,没有落座,站在宋集薪身后,她是婢女嘛,在家乡小镇那边,按照风俗,一般女子吃饭都不上桌的,而且只要是嫁
了人的婆姨,祭祖上坟一样没份儿。
宋集薪开门见山道:不要杀人,这是我的底线,不然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,都要跟你和落魄山掰掰手腕。
陈平安说道:宋睦,你要先弄清楚一件事,不是我为难她,是她在为难我。
稚圭笑道:公子多虑了,一个好人怎么会杀人呢,至多是说几句道理,稍稍教训一番,就可以扬长而去了。
宋集薪死死盯着那个陈平安,摇头道:以德报德,以怨报怨。以怨报德是真小人,以德报怨是伪君子。这可不是我道理,是至圣先师的教诲。
陈平安转头对稚圭说道:外人就别待在这边了。
稚圭摇头如拨浪鼓,道:第一,我不是外人,其次我也不是人。
宋集薪说道:稚圭,你先离开片刻。
稚圭撇撇嘴,身形凭空消散。
陈平安蓦然抬起一手,双指并拢作剑诀。
下一刻,稚圭就被迫离开屋子,重回顶楼廊道,她以拇指抵住脸颊,有一丝被剑气伤及的浅淡血痕。
果真是那传说中的十四境!
宋集薪倒了两碗茶水,手指抵住其中一只白瓷茶碗,轻轻推给陈平安。
桌上这套茶具,来自龙州窑务督造署。
不到一刻钟。
陈平安就回到了船头那边。
只留下一个神色落寞的大骊藩王,呆呆看着眼前的茶碗。
赵繇一直等着陈平安返回,以心声问道:其余两位剑修
其实赵繇第一次去见陈平安的时候,不是没有担心,难免担心陈平安会想着补全仙剑太白一事。
陈平安说道:剑修刘材,蛮荒斐然。
赵繇皱眉道:怎么会是斐然
陈平安摇头道:不清楚。以后你可以自己去问,如今他就在大玄都观修行,已经是剑修了。
赵繇苦笑道:如今才是玉璞境,你让我飞升去往青冥天下,牛年马月的事情,还不如等着白先生重返浩然更实在点。
陈平安笑道:既然能从五彩天下破例返乡,说不定就能去青冥天下破格游历。
赵繇一时语噎。
跟这个喜欢记仇的家伙聊天,真不舒心。
赵繇客气了一句,一起回京城
陈平安摇头道:南下重游几处故地。
稚圭神色淡漠,眯起一双金色眼眸,居高临下望向陈平安,心声道:现在的你,会让人失望的。
陈平安双手笼袖,抬头望向那个女子,没有解释什么,跟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多聊的。
但是听到稚圭的这句话,陈平安反而笑了笑。
最少这些年离乡,跟随宋集薪四处漂泊,她终究还是没有让齐先生失望。大战之中,她既不曾倒戈向蛮荒天下,反而主动离开陆地,与那旧王座绯妃大打出手一场,拦下对方那记试图水淹老龙城的水法神通,以至于挨了搬山老祖朱厌的当头几
棍。
大战落幕后,也不曾莽莽撞撞去往归墟,试图在无人约束的蛮荒天下那边自立门户。
没有为了水运之主的身份头衔,去与渌水坑澹澹夫人争什么,不管怎么想的,到底没有大闹一通,跟文庙撕破脸皮。
最重要的,是她没有坑害宋集薪。既然她在泥瓶巷,可以从宋集薪身上窃食龙气,那么如今她一样可以反哺龙气给藩王宋睦。
一旦她这么做了,就会牵动一洲气运形势,极有可能,就会导致大骊宋氏一国两分、最终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。
陈平安转身,伸手出袖,与那披甲武将抱拳作别。
稚圭等到那个家伙离去,回到屋子那边,发现宋集薪有点魂不守舍,随便落座,问道:没谈拢
宋集薪一言不发,沉默许久,起身道:不去京城了,去蛮荒天下。
大隋山崖书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