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。
霍世勋望着双目通红的顾明舒:“要不,休息一下再谈?”
顾明舒立即拱手:“多谢将军体恤,明舒无碍。”
霍世勋若有所思。
顾明舒的一句无碍,却叫他手腕一抖,浸饱墨汁的笔尖吃不住力,那漆黑的墨汁便滴落在公文上,晕染一圈黑点。
他活到这个年岁,在大风大浪中沉浮半生,自以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。
但眼前的顾明舒,却是令他感觉变化最复杂的一个人。
第一次见面,这小小女子掷地有声,说要送他收复一城的机会。
他笑了,小小女子不自量力,荒唐至极。
第二次见面,这浑身浴血小女子已收复一城,在他面前意气风发地唤一声“霍将军”。
他疑惑,什么样的家教,才能使得一名女子杀人不眨眼,在这血雨腥风的沙场游刃有余,甚至还能干出火烧敌军尸体那种事。
接着,这小女子眼睛不眨便为他挡下一箭。
他不解,别人值得这小女子那么拼命么?
第三次见面,他用老将故意试探,却发现这小女子的心性,是比男儿有过之无不及的坚韧。
他惊诧,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?
后来,这女子为了训练手下将士,竟宁愿挨上几鞭子。
站在为将者的角度,他不由得点头,这才有大将风范,这才是大将该有的胸壑,尽管这小女子并无头衔。
再后来,平城连他都无能为力的粮食危机,竟给这小女子解决了,谁都想不到阴山藏着粮食。
这小女子一找,便找到了足够平城战后重建的粮食。
他不由得感叹一句,谁说女子不如男?那顾惟墉教的好孙女,当真没辱没了顾家的家风。
直到此刻,他才对顾明舒生出敬佩。
阴山尸横遍野,这小女子敢带着一门妇孺就去给亲人拾骨,不仅找到了父兄,还以一人之力破获一座盐矿。
那黑漆漆的九具棺木,就算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,也不由得心中凛然。
小院里传来的哭声,至今还能听到。
可这小女子,却能擦干眼泪,马上就投入到公务之中。
这世上,怎么有如此女子?
倒是叫他一个铁血汉子,也不由得肃然起敬。
“将军?”
顾明舒的声音,把霍世勋从沉思中拉了回来。
意识到自己失态,他轻轻咳了几声:“顾姑娘,本将军也有女儿,只是那丫头柔柔弱弱,与顾姑娘一比,唉……”
顾明舒眉头轻轻蹙起,不知霍将军何出此言,但她还是礼貌道谢:“明舒多谢将军夸赞。”
或许是有了适才的心路历程,板正严肃的霍世勋,脸上难得浮现笑意:“谈正事之前,先说说你家人的事,你打算如何处理?可要本将军帮忙?”
顾明舒心下更是疑惑,不懂这霍将军怎么与从前判若两人,但她依旧收敛情绪,恭敬答道:“五哥尚存,七哥下落不明,其余亲长皆已入殓。”
“明舒多谢将军好意,只是待明舒收复余下三城,为父叔兄长扶灵归乡,任务才算完成。”
“所以一切诸事,未有需要将军帮忙的地方,明舒再次谢过将军。”
霍世勋没有坚持,只是道:“凉城有顾相的心腹,本将军已将这里的所有情况写在信中,命他们交给顾相。”
顾明舒以为,谁都怕沾顾家的腥味,却没想到霍世勋宁愿为顾家冒这个险。
有霍世勋帮忙,祖父必定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接到消息。
这不仅能宽祖父的心,也能给祖父部署的时间。
顾明舒立即下跪:“多谢将军!”
这是个大恩情,但她也只能说一句“多谢。”
霍世勋看向椅子:“坐吧,些许小事不必在意,我们还有许多部署需要谈。”
顾明舒起身,却是没有急着坐下:“将军,明舒不敢。”
若是让人看到霍将军对她另眼相待,只怕霍将军会受到他顾家的牵连。
霍世勋又恢复严肃的神情,不冷不热地道:“让你坐你就坐,本将军若无半点倚仗,见都不会见你。”
顾明舒连忙行礼:“是,将军。”
见顾明舒坐下,霍世勋开门见山:“今日着急叫你来,本将军有两件事与你商量。”
“这两件事与你顾家甚至是顾家军息息相关,所以要问过你的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