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明舒觉得心里仿佛住着一头狠戾的小兽,在她心口撕咬,在她心口咆哮,令她痛彻心扉。
尽管从小便被灌输家国天下为重的理念,此时此刻,她也不由得怀疑,父叔兄长付出生命究竟值不值得?
这个战火纷纭的时年,又关她顾家什么事?
苟且偷生又如何,至少还活着。
至少,不让这么多的人,伏在即将逐渐腐朽的身体上崩溃落泪……
风墨白继续走近她,一字一句,说得很认真:“除了父兄之外,这个天下,还有一个男人会为你冒雪而来,把肩膀递到你面前。”
“无论路多远,无论夜多深,不管风多急,不管雪多大,只要你需要,都会不远万里来到你身边。”
“在这个傻男人面前,你可以卸下一切包袱,毫无顾忌地展现你的脆弱,你的不安,像所有世间平凡女子那样,做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。”
“而这个傻男人,一定会无条件包容你的脆弱,代替你失去的至亲,为你遮风挡雨。”
顾明舒抬眸,含泪呆呆怔怔地望着风墨白。
这一次,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怒斥风墨白疯了,只是起身迅速逃离。
因为她不确定,疯了的人是不是自己。
从看到风墨白冒雪而来的那一刻,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。
在听到风墨白一如往常那般说着这等“疯言疯语”时,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,无法保持镇定。
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,才会乱了方寸,乱了章法。
这种情绪脱离了她的掌控,她无法适从,也令她觉得不安。
所以她只能狼狈逃离,借着冰冷的风雪保持冷静。
风墨白听着她快步离去的脚步声,不由苦笑:“跑什么呢?我又不会吃人。”
簌簌落雪,冰冰凉凉。
风墨白搓了搓手臂:“这天儿也怪冷的。”
小白貂爬到他的肩上,缓缓抱住了他的脖子。
风墨白按住心口:“小白,这里很疼,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
小白貂钻进他的衣襟,有模有样地听着他的心跳声。
风墨白按住怀里的小白貂,轻轻一笑:“没有生病,只是看到她伤心,这里便觉得疼。”
小白貂翻了个白眼,把臀部转过来,对着他的脸。
营地篝火燃得很旺,火光耀目。
顾明舒望着父叔兄长的停灵之处,却不急着靠近。
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,在这冰冷的夜里低回百啭,叫人肝肠寸断。
顾明舒默默地听着嫂嫂与妹妹的哭声,望着那强忍着泪水的小侄子,焦躁不定的心,霎时被抚平。
父叔兄长未完成的事,需要有人继续。
举步维艰的顾家,也需要有人带着他们杀出一条血路。
她是顾家的长女,是祖父寄予厚望的人。
这一份责任,她义不容辞。
否则,她该如何向义无反顾留在京中坐镇的大嫂交代?
她该如何面对殷殷期盼的爷爷?
她如何对得起,这不足四岁却已经十分坚强懂事的孩童?
深呼吸几次,顾明舒复又坚定了前路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