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嫂总是防备忌惮着风墨白,但风墨白并未在意,还在第一时间将七嫂带回,这好像是为她做的。
接着,这个男人又去接应小传义,为队伍保驾护航,这好像也是为她做的。
如果这个男人带着什么邪恶的目的接近她,那么此时也应该暴露了才是,尤其是行军打仗这么好的机会。
只是,这个男人为何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可告人的举动与意图?
尽管疑云重重,但顾明舒并未因此就抹杀了对风墨白的感激。
爱憎分明的她,早已把风墨白的恩情,一笔笔记好,就等着找机会还给风墨白。
此时听到男人的话,她很认真地道:“去救六妹,一来危险,二来我不想麻烦你。”
风墨白唇角敛住,随即高高扬起:“小姑娘,你不想麻烦我,便是担心我遇到危险?你终于回心转意,准备接受我了么?”
顾明舒后退一步,猛地摇摇头,表示她并非此意。
但转念一想,这男人是个瞎子,自己把脖子摇断了,也不能将否认的意思传达。
于是顾明舒斩钉截铁地道:“风公子,不想麻烦你,是因为我欠你的情已经太多了。”
“莲城危机重重,我不想让你孤身犯险,我也不想让任何人只身闯莲城,一码归一码,希望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。”
风墨白敛住唇角:“我心甘情愿被你欠,小姑娘,我不在意,只要能帮到你,我什么都愿意去做。”
顾明舒道:“风公子,你的好意我很感激,但我真的不想欠你太多。”
风墨白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:“欠人情那个,是我才对。”
顾明舒掀开眸子,敏锐地问道:“什么?”
风墨白面对顾明舒的方向,仿佛若是他的眼睛没有坏,那么他的眼神便是黏在顾明舒脸上的,深情地望着顾明舒。
他低声呢喃:“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了么?”
顾明舒不解:“我该记起什么,风公子不妨明说。”
风墨白张了张口,最后也只是道:“于我而言是弥足珍贵,比性命都重要的事,你却想不起零星边角。”
“罢了,忘了就忘了吧!我不会生气的。”
也对,第一次相救,时间紧迫且她还小,记不住是理所当然的。
第二次裹尸殓葬嘛……这辈子自己还没死,不是么?
还能乞求她记得什么呢?
况且,记不得也没关系。
自己记得就好。
回忆纷沓而来,风墨白忆起他死的时候。
那时,他只是成堆尸骨中的一具,被抛尸荒野。
野狗与秃鹫循着味而来,啃噬着他身旁的伙伴,咀嚼骨头与皮肉的声音,他仿佛清晰入耳。
四处幢幢黑影,都是那些死后找不到回家之路的亡灵,他被困在皮肉内,逃不掉也走不了。
就那样面对永夜的黑暗,与无边无际的恐惧。
于是,这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小姑娘,把他从成堆的尸体中捡起来,用披风将他裹了,埋入一棵青松之下。
他看不到也闻不见,但他知道,是那位的好心的小姑娘。
就是那位好心的小姑娘,于永无止境的黑暗人生之中,在父母至亲死后,给予他弥足珍贵的唯一温情。
死亡不再是恐惧,空气与泥土仿佛都是梨花的清香。
尽管,他看不到闻不到。
但他知道,是他的小姑娘,在他死后送了他一场。
就用那带着梨花清甜的披风,裹着他冰冷透彻的尸体,令他得以葬在青松之下,安眠于地底。
尽管,再度睁眼时,他回到了在世时的几年前。
但那种埋入泥土中的踏实感,至今还能令他安心,也能让他在蹚过永夜黑暗后,还能安然入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