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明舒又拍拍他的肩膀,走到其它地方。
许多受伤的士兵因为军医紧缺,等不到救治,捂着伤口靠在墙上。
空中弥漫的青烟飘过他们的面颊,也模糊了他们坚毅的面庞。
不知谁在哼唱《豳风·东山》,歌声飘荡在街道上,显得空灵而悲怆。
隐隐约约的歌声,真真切切的情感。
顾明舒忍不住跟着哼起,那首传唱至今的佳作:
我徂东山,慆慆不归。我来自东,零雨其濛。我东曰归,我心西悲。制彼裳衣,勿士行枚。蜎蜎者蠋,烝在桑野。敦彼独宿,亦在车下。
……
我徂东山,慆慆不归。我来自东,零雨其濛。仓庚于飞,熠耀其羽。之子于归,皇驳其马。亲结其缡,九十其仪。其新孔嘉,其旧如之何。
对战事的厌恶,以及对和平的向往。
还有在沙场时对家乡与妻儿的思念,都被融进这歌声里。
歌声显得这姚城的胜利,是那么的难能可贵,也以一种特殊的途径,疗愈着将士们的伤痛。
顾明舒缓缓走着,身上的盔甲重若千钧。
望着这些并肩作战的弟兄,她虽心疼,却也知伤亡无法避免。
她走到安置重伤士兵的地方,看着军医手忙脚乱的忙碌。
一位肠子掉出来的士兵,躺在木板之上。
因为伤得太重,他已无力回天,军医与大夫当机立断放弃了他,立即去抢救可以挽救的生命。
像是看到了什么,他脸上有泪,唇角却含着笑意,似在嘟囔什么。
顾明舒走过去,想要听听他的口中的话,想知道那是不是他留给家人的遗言。
她握住伤兵的手,侧耳过去,倾听他临终的话语。
可下一刹那,向来冷静且能控制情绪的顾明舒几乎泪洒当场。
因为垂死的士兵,他口中的喃喃低语,却是一句令人痛惜的话。
他说:“遥远的故乡啊,永别了,我的灵魂将永远留在此地,抵御敌寇。”
没有叮嘱,没有不甘,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。
有的只是,对故乡的思念之情。
有的只是,对战火之中家国的牵挂。
有的只是,保家卫国的满腔热血。
说完,他永远地停止了呼吸。
顾明舒轻轻把手覆在他的脸上,为他闭上双眼,在他耳边发誓:
“总有一日,这片土地将在我的护卫下,再也没有流血牺牲,苦守边疆的将士、无数飘荡在此处的英灵,都可以回到故乡与亲人团聚,这是我的承诺。”
这是她的承诺。
是她付出性命也要坚守的承诺。
她说到,便一定会做到。
语罢,顾明舒面无表情地把士兵的肠子装回肚子里,捡起一旁的针线,仔细为他把伤口封上。
顾明舒缝得那样仔细,针脚又是那般整齐,把她给无数英灵的承诺,也缝进了这一针一线里。
等到把士兵的肚子缝完,顾明舒竭力克制的眼泪,也忍不住掉落下来。
她已经很久没有哭了,可是此时,她根本克制不住。
顾家失去十一名男丁,骨肉离散,心都碎了。
可这些死去的人,也是别人的亲人。
不知多少人,又会因为失去亲人而伤心落泪。